在湖北省物价局依据《反垄断法》对宝马4S店的垄断行为进行了处罚之后，作为反垄断调查的主导部门国家发改委于8月19日正式开出了首张反垄断罚单。这张罚单来得相当意外，因为它的主人既不是之前备受关注的整车企业，也不是后来首轮遭受罚款的汽车品牌经销商，而是在反垄断调查开始之初鲜有人关注的汽车零部件企业。既不是之前一直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欧美系公司，而是一直以来都基体静默的日系品牌。

根据报道显示，世界著名轴承生产企业日本精机（简称NSK）因违反相关规定，被发改委处以29亿日元（约合1.74亿人民币）的罚款。这是汽车行业进入反垄断调查以来首家被发改委处罚的企业，也是首家日本企业。随后，日本精工第一时间发布声明表示：“公司正全力配合发改委的调查。”

在此之前，和奥迪、宝马、奔驰、克莱斯勒等整车企业一道进入发改委调查名单的零部件企业已经包括了十二家日系零部件企业。不过不同于整车企业的是，这十二家零部件企业选择了集体静默，没有任何一家在国内发出任何声明。在日本精机领到首张罚单后的几个小时，另外一家日系轴承生产企业NTN也收到了一张19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1亿元）的罚单。一日两罚，同是世界知名的轴承生产企业，也同是世界领先的精密机械制造企业，拥有着数量庞大的技术专利技术。

当一百多年前福特率先发明了流水线生产技术之后，汽车产业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朝着细分的方向开枝散叶。时至今日已然形成了独立的零部件企业与整车生产企业相互依托并行发展的态势。随着汽车技术越来越先进，功能越来越完善，整车企业在一款新车的研发中更多的开始承担起系统协调的工作。零部件供应商则在其所属领域钻研高精尖的产品，在零部件系统的研发方面占据着上层建筑的位置。在知识产权法的保护下，这些独一无二的专利技术随着市场份额的扩大就很容易成为滋生垄断的土壤。

机械工业发展至今虽然历经变革，但是基本原理却都万变不离其宗，旋转永远是机械原理永恒不变的原始动作。所以像轴承这一类看似不起眼的基础工业零件就成为了支撑机械工业金字塔的关键性零件。当掌握了这些关键技术的零部件供应商实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原本应该属于乙方的零部件供应商就大有喧宾夺主之势，成为主导汽车行业垄断乱象的源头。

再来看看首轮受罚的这两家日企，NSK和NTN，在机械行业中绝对算得上大名鼎鼎。NSK提供的车用轴承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除了本家的日系车之外，包括德系车、美系车、韩系车、自主车也都广泛运用来自NSK的产品。而NTN的纳米级高精度轴承更是达到了其他企业无法企及的高度。论轴承生产经验，两家企业都有近百年的轴承生产历史。论质量和精度，但凡是搞过机械的人都会对NSK的轴承赞不绝口。所以除了汽车行业之外，冶金机械、医疗器械、机床设备等其他机械行业都大量运用这两家企业生产的轴承，在某些高精机械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唯一性。

至于这两家企业如何行垄断之时，目前还没有得到正式的文件确认，但是从两家企业同时受罚来看基本可以推断NSK和NTN至少触犯了反垄断法中 “经营者达成垄断协议”、“经营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的经营者集中”三者中的一个。个人认为达成垄断协议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可能是促成此次罚款的法理依据。关于垄断协议的定义，反垄断法的规定是“固定或者变更商品价格”、“限制商品的生产数量或者销售数量”、“分割销售市场或者原材料采购市场”。如果是因为制定垄断协议而受罚，那么限制生产数量和分割销售市场又将是这两家企业的垄断之实。

如果要把汽车产业进行一个划分的话，可以理出这样一个脉络。零部件供应商和汽车经销商分列产业的上游和下游，就像两条腿一样支撑着位于主导位置的整车企业。这个结构如三角形一般相当稳固，三者间相互扶持又相互制约。相比之下，其他行业则没有品牌经销商这个关键因素，呈现的是线性关系。这也就使得汽车行业的反垄断工作要远比其他行业困难得多，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从整车企业这个位于主导地位的源头来打击垄断势必会事倍功半，达不到整治全行业垄断乱象的目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通过反垄断干预可以迫使汽车企业降低配件价格，但是汽车企业完全可以通过工时费找回来。再一个，零部件供应商也完全可以在知识产权法的保护下对零部件的安装结构进行一点小小的修改实现无可替代性。

所以，结合之前湖北省物价部门对宝马4S店的罚款以及近日发改委对零部件企业开出的罚单来看，可以较为清晰的梳理出一条发改委整治汽车行业垄断乱象的脉络。那就是掐头去尾，关门打狗。怎么个意思呢，先通过当地物价局对经销商的不正当竞争行为进行处罚，加强政府监管，纯净汽车行业的下游市场，弱化汽车企业对于品牌经销商的控制能力，这是去尾。除去了经销商的环节，接下来就是汽车生产供应链条的整改。以零部件供应商为首轮整治对象，从源头上破除垄断，这对于后期对整车企业垄断行为的处罚也有理可依，做到公平公正，切实保障了整车企业的利益。以零部件供应商为入口开展反垄断调查工作也意味着之前所说的整治全行业乱象并非是一句空谈。可以预见的是，在整治完零部件供应商以及经销商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整车企业了。上下游同时发力，深化汽车行业改革，这一次反垄断干得的确漂亮！